《血疫》[美] 理查德·普雷斯顿

这就是大自然。仔细想一想,从河流到海洋,大自然充满了杀手。

如果你还不知道埃博拉病毒恐怖到什么程度,一句话就能让你明白:跟埃博拉一比,艾滋病毒就像儿童玩具。

关于艾滋病,这是我从网上找到的一些数据:根据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公布的数字,截至2005年年底,全球估计共有3860万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从1981年首例艾滋病病例被确认以来,艾滋病已经夺去了2500多万人的生命。这不是最新的统计数据,十几年过去了,现在的数据只能更高。

说到艾滋病的起源,目前普遍认为在1960年代,非洲兴起了一门利润丰厚的新生意:向发达国家出口用于医学研究的灵长类动物。乌干达是这些动物的最大出口国之一。猴类交易在整个中部非洲开花结果,体系内负责抓捕和驯养的当地工作者暴露于大量野生猴子面前,而这些动物中有一些就携带了罕见的病毒。另一方面,这些动物被一股脑塞进铁笼,暴露于彼此之前,来回传播病毒。甚至,不同种类的猴子混在了一起。这为跨物种传播的病毒大爆发搭出了完美的舞台。同时也是病毒迅速演化的天然实验室,人类免疫缺损病毒(HIV)很可能就是这么产生的。

艾滋病患者有相当长的潜伏期和发展期,甚至可以长达十几年。而埃博拉病毒却如雷霆之势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感染对象彻底摧毁,浑身出血而死,恐怖至极。

目前已经发现的埃博拉病毒家族有四姐妹:马尔堡埃博拉、苏丹埃博拉、扎伊尔埃博拉、雷斯顿埃博拉。其中扎伊尔埃博拉的致死率最高,在50%到90%之间;雷斯顿埃博拉目前还对人类没有致命威胁,但发现可以通过空气传播。这些埃博拉病毒的变种在高倍显微镜下不仔细分辨都不容易区分出来,它们长的太相似了。七种蛋白质包裹的遗传密码上微不足道的差异,导致了上述不同的传播途径和杀伤力。如果姐姐扎伊尔和妹妹雷斯顿的特性有一天相遇,一种可以通过空气传播的致死率高达90%的新的埃博拉变种出现于人类世界,那么对于人类来说那真是死神降临。

艾滋病、埃博拉和其他雨林病原体的显现,无疑是热带生物圈遭到破坏的自然结果。这些新出现的病毒从生态被破坏的区域浮出水面,其中许多来自热带雨林破损的边缘区域,还有迅速被人类蚕食的热带稀树大草原。热带雨林是全世界最深的物种储备池,包含了地球上的大多数动植物。雨林也是全世界最大的病毒储备池,因为所有活物都携带病毒。病毒走出一个生态系统之后,往往会在人类群体中波浪式传播,仿佛是正在衰亡的生物圈的回声。

如果把地球看作一个生命体,人类这个物种所扮演的角色跟埃博拉极其相像。

埃博拉病毒从进去宿主的循环系统开始,就不停地增殖扩张,占领任何它所能触及到的细胞体,一个细胞一个细胞的吞噬,一个器官一个器官的摧毁,直到把宿主的整个机体耗尽,崩溃而亡,然后它们再寻找下一个宿主。

现代人类大约在20万年前从东部非洲一个狭长的地带崛起,然后开始全球扩张的征程。这个物种有着非凡的创造力和适应力,地球生态圈原有的地域性限制对他们而言似乎是小菜一碟。他们跨过江河、湖泊、高山、大海,占领每一个大陆,踏遍每一个角落,遍布地表。在数量上也极度增殖,从最初发源地的几千人,发展到目前的70多亿。特别是近几个世纪以来,人类在科学技术上的突破性进展,使得这个这个物种的生存能力呈指数级提高,族群数量骤增,迅速覆盖全球,在一些集中区域的覆盖密度已经到了极度危险的程度。

地球这个宿主是不是已经感受到这个物种的超常增殖?是不是已经意识到这个物种对自身生态循环系统的严重破坏?

从一定意义上说,地球正在启动对人类的免疫反应。它开始对人类这种寄生生物做出反应,人类的泛滥仿佛感染,混凝土的坏死点遍布全球,欧洲、日本和美国犹如癌症的烂肉,挤满了不停复制的灵长类动物,人类群落无限扩张和蔓延,很可能会给生物圈带来大灭绝。也许生物圈并不“喜欢”容纳七十亿人类。也可能是一百年间人类的极度增殖突然产生了海量肉类,这些肉存在于生物圈的每个角落,面对想要吞噬它的另一种生命体,很可能无法保护自己。大自然有自我平衡的手段。雨林有自己的防护手段。地球的免疫系统察觉了人类的活动,开始发挥作用。大自然在试图除掉人类这种寄生生物的感染。说不定艾滋病只是大自然的清除过程的第一步。

然而,人类作为一个整体,是否拥有反求诸己的能力?是否可以意识到这种生态破坏对自身生存的威胁,然后寻求解决之道?我相信人类中诸多个体是希望达到某种跟自然和谐共生的状态,但人类整体呢?就像埃博拉的增殖并不是它们思考的结果,而是固化在它们的遗传基因中的硬编码所致,它们除了无限的复制自身,别无选择,直到把宿主消耗殆尽。

生命的共性就是生生不息,尽可能地复制自身是她们的天性。这是造物主为生命定下的基调。埃博拉如此,人类也如此。如果人类整体可以做到反求诸己,那就是改写了造物主的规则;如果人类整体做不到反求诸己,那最终的结果就像埃博拉病毒摧毁它的宿主那样摧毁整个生态系统,然后再去寻找下一个宿主星球。

艾滋病和埃博拉对人类的警示意义深远,人类也许一度想象自己已经超越了地球生态平衡的制约,站在生物链的最顶端,傲视万物,再无敌手,但人类仍然只不过是大自然中的普通一员,大自然自有她的平衡手段来制衡人类的无限扩张和贪欲。